沒你的城市+.jpg

春雨綿綿……

 

離若上班的建設公司在杭州南路上靠近中正紀念堂,中午休息時間她在藍瓦白牆邊的綠林裡既躲避陽光也享受陽光。春天開著各色杜鵑和深綠淺綠的葉芽,有人吟唱小曲,有人拉彈二胡,時空在綠蔭裡交會也在綠蔭下隱藏。離若心裡的淚像下不完的春雨,綿綿而模糊;離若心裡的世界寒涼而迷惘,穿過白茫茫雨絲,悠長而緲遠。

 

說是建設公司的助理,離若的工作只是接聽電話,或者只是過濾電話。

董事長已經有了「黑金剛」,還會使用公司電話的機會並不多。林董是獅子會長,名為「建設公司」,實際上公司裡半點與「建設」相關的元素並沒有,牆是空的,偌大的辦公室隔離成幾個區塊,董事長的,秘書的,司機的,離若的。

秘書的工作是協助獅子會運作,司機的工作是等待林董和董娘的吩咐開車和打雜,離若的工作是接待和過濾所剩無幾的幾通電話,中午偶爾接送讀小學的千金小姐,下午偶爾過街到對面小市場幫老闆娘買些菜。

 

原來離若在最前線,和門口還隔著距離,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其實是看書,看小說散文,累了就抬頭看門口。整面的落地窗門,門外熙來攘往的人車並不多,這個空間裡裡外外都過得很緩慢,彷彿與遠方脫了半個節。

後來全面玻璃被改裝了,換了不透明的格子玻璃,也不再是自動門,門上還開了小窗,想進來的人得先站在小窗看得見頭的高度,高度自然是配合並不高的林董特製的。離若更重要的工作就是控制大門的開關,過濾門口的人,但就像公司電話一樣,走這扇門的人少之更少。因為秘書司機和離若,包括林董,全都寧可從後面的廚房後門出入。

 

離若沒被關進小金絲籠,她像被關進大鐵籠,整個辦公室裡只偶爾迴盪林董講電話的聲音,秘書的講電話聲微不可聞,司機則大多不在。林董也常不在,所以鐵籠常常關著的只有離若,最熱鬧的聲音是董娘下樓到廚房吩咐管家做事。

 

離若活著的空間裡裡外外都過得很緩慢,彷彿與遠方脫了整個節。

 

離若雖然涉世不深,也知道獅子會,建設公司,錢的利益勾結與糾纏,還加上防盜門,監視器……這是一間名不符實的建設公司,瀰漫著平靜而單調,安靜而詭異,而且隱藏著不知名的危險…離若是前線。

 

日子在離若身上並無什麼差別,她上班無所事事,下班也無所事事,她午休在中正紀念堂閒逛,下班後還是在中正紀念堂閒逛。

那個春假的惡夜偶爾閃過離若緊鎖的眉頭,更多時候離若依然坐在那個水池的橋頭邊,每天花十元買罐魚飼料餵鯉魚,現在也只有鯉魚還會圍繞著她了。

 

﹡     ﹡     ﹡     ﹡     ﹡

 

離若從和平東路的巷子裡搬到復興南路的路邊,近在咫尺。她依然偶爾穿梭過那條巷子到超商陪舊室友上班,她依然坐在那個有夢的鞦韆裡,她原來是沒有夢的人,只是安靜地習慣與世界隔離。而現在她擁有一個悲傷的夢,她關在自己的夢裡就像關在公司的鐵籠子裡。

她以為離開那個坐在她夢裡的人,她就可以繼續和世界脫節,繼續活在自己的夢裡。可是她的夢已經離不開他了。

 

離若終於租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房間,當然房租的負擔也更重了,她擁有整面窗戶,她在整面牆掛上紫色布簾。布是自個去迪化街買的,窗簾是自個縫製的,刻意縫得飄逸沉墜,夜晚透過街燈,關著燈的房間就瀰漫在紫色的虛幻裡。

在這裡,離若才真正擁有自己的空間,她的房間簡潔,她一生最喜愛的生活雜物大約都是為這個房間添購的,那些東西後來跟著她離開,去到任何地方。

 

離若住在自己的夢裡,可是她開始感到真正的孤單,現在她連室友都沒有了。

她的夢裡坐著一個人,她以為離開就可以放下,但那個人的影子已經盤根錯節地種下心底了。

她開始為孤單而感到孤單,她開始為遺忘而感到想念,她開始為自己的迷惘與不知所措而哭泣,可是她已經離開了……

 

她開始等待,她開始期待,她希望長信再找到她…

搬離開後,她和舊室友還回去結算最後的水電電話費,二房東說她離開後當晚那個常來的男孩子還和朋友來找過她,但他沒有給他新電話住址。離若知道他是想保護她,所以沒隨便把她的新聯絡方式給人,離若失望,她彆扭地想離開長信卻又盼望他找到她。

 

紫色的夢裡很孤單,誰能在漫漫長夜相伴?離若懷念起長信,可是長信陪伴著別人。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只要長信再找到她,她不會再離開他了,做什麼都可以,朋友也好,妹妹也好。

 

她等待,她期待,最後她想,也許過年長信就會再打電話給她了?

 

第六個春雨綿綿……

斷了音訊。

 

于 109.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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