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715 國軍802.jpg

98.07.16

02:10–手術室(05:30–07:36)–07:40恢復室–加護病房。

 

晚,八點多,他從高雄來了通電話,哭泣著說~他們在高雄出了車禍,大牛的腳都撞爛了,問我大牛是否有藥物過敏?

 

「爛!」這是個詭異的形容詞。

「撞爛了!」這是對腳來說恰當的形容詞嗎?

「車禍,腳撞爛了!」多麼虛幻的現場轉播,我的眼睛還在看著「娘家」,我的腦海只是纏繞著這一句口白。我空洞地撥了婆婆店裡的電話,心虛地請她找有無高雄的親戚或熟人可以就近照應幫忙?

(他恐怕又要怪我多事,四處散播訊息,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然後婆婆回電。她說~漢東舅舅去了,台中阿姨去了,還有…都會去。

(這太誇張了,太大陣仗了…)

 

「開放性骨折!」還好,還能接受的範圍。

「只有一條血管找不到。」那有什麼關係?但它到哪裡去了?

「還好還有一條血管連接著,養分血液可以輸送到。」什麼意思?一條血管就能支撐住一隻腳了嗎?

「粉碎性骨折!醫生先接了大骨,小骨以後再說。」一隻腳上能有多少大骨小骨?以後再說,那麼小骨安置身何處呢?其它筋脈血管呢?

「好像有喝酒,臉潮紅,作筆錄含糊其詞,說不清楚…」(我好恨…)

「要照X光,血管透視…」

「轉院中…」

 

婆婆說~班機客滿,她託了關係找位子。明早她先去了解狀況,我安排好家事、女兒,後天再去接班長住。

 

「不是喝酒,是驚嚇過度,血壓升高,已送進急診處…」

 

隨著電話來來回回遞送的訊息,我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配合找出相關的醫療字眼。雖然不幸,但發生了也只能接受現實。既然要有長期住院的心理準備,我必須將家務料理妥當──該燙的衣服,該消化的糧食,該拔掉的電線,該關的瓦斯,最重要的是女兒的暑假作業恐怕我要自顧不暇了…

 

凌晨五點,小姑來自西班牙的電話~「…剛才已經截肢了…」

 

什麼是空的?腦袋是空的,眼神是空的,心是空的。爸走時,至少我在現場,看到了,聽到了,但現在呢?我要如何飛?才能飛越黑水溝,飛到遙遠的白色巨塔裡,飛到大牛的身邊。隔著夜,隔著日,隔著海洋,隔著天空,我的身體要怎麼飛?才能和我的心在大牛的身邊集合。

 

我喃喃自語~不怕!不怕!毛巾浴巾、牙刷牙膏、衣服脫鞋、盥洗用品…不急!不急!…

走進一間間房,逐步收拾了床被桌面,拔掉了插頭,關上了房門–和室–大牛房–公婆房–客廳–廚房。收拾了行李,打包了不能存放的食物,整理了垃圾,關上瓦斯。最後抱起還在睡夢中的女兒,輕聲告訴她~媽媽要去高雄看哥哥,妳要回外婆家乖乖聽話哦!女兒乖巧的點頭。

 

叫了計程車,天空清亮,車回頭讓我拿了打包的食物。回到娘家,已聽我報告消息的媽已在客廳嚎啕大哭,女兒睡眼惺忪地沉入沙發上,姑姑在路口揮手目送我。往機場的路好漫長,往高雄的天空好遙遠。

 

08︰15的飛機,沒有更早的了。

 

我在飛機上,我忍受了截肢的現實,但我要如何告訴大牛?如何陪大牛面對失去一隻腳的事實?我的大牛,活蹦亂跳,懷抱著網球國手夢的大牛,你要堅強,要勇敢,要加油,我們陪你,我們都是你的另一隻腳…

 

11︰00,加護病房打開,左膝以下,長長包裹交纏著白紗布…

 

「大牛的雙腳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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