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的眼睛都很美，若若大而亮，妍妍細長深邃。大家都說若若長愈大愈像媽媽，媽媽是村裡的大美人。
花媽媽身材高挑修長，嫻靜優雅而美麗，她的話不多，一雙巧手除了張羅內外，還會做裁縫。
鄉下人稱呼老師的太太「老師娘」，代表命好，因為嫁了鐵飯碗，從此衣食無缺。
所以小小的若若不明白，媽媽除了在家燒飯洗衣整理家務，還要跟著爺爺奶奶上山採收，也要隨著潮汐下海，她還要在黎明前去「開蚵」，暑假裡若若最討厭的事就是「開蚵」了。
平常的休假，跟著上山採收，去海邊撿螺絲挖貝殼，初春撈海菜，然後洗海菜，曬海菜。流行「毒魚」的時候，村裡的人把氰酸鉀藏在膠鞋裡，踢動海水散播毒，不一會黑白條紋的石斑魚苗奄奄一息的漂浮著，撈起來放進乾淨的小海水桶裡，不一會又生氣勃勃的游著。若若帶著弟妹跟著大人們來回踢踏踩，也開心地賺了些零用錢，不過很快就被查禁了。
當天將亮未亮，媽媽早已先出門，姐妹倆要起早摸黑，走長長的路，到下一個村子的工寮上工。
工寮裡面狹長，兩邊一堆一堆放著小山一般高的帶殼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一盞盞蒼白的燈泡下，全都努力不懈埋頭苦幹。門口還不時載來一車車剛從海水裡剪下來的蚵簍。
大部份工作中午過後就能結束，每人發一個麵包填肚子，開好的蚵肉秤重，記帳月結。麵包的滋味很好，那個年代，鄉下早餐只有稀飯或饅頭，當天能拿到什麼口味的麵包是若若最期待感興趣的事了。
零用錢是給她們自己的，幼小的妍妍較聽話，早睡早起精神好，從小就喜歡晚睡的若若常常精神不濟的硬撐。
工寮雖然還算通風，而濃濃的海腥味讓若若呼吸不順，不由自主就習慣性憋氣起來，直到不得不換口氣為止。不小心戳破蚵肚子流出白白的乳汁讓她覺得噁心，許多年都不敢喝牛奶。後來的許多年後，即使工寮早已荒廢，大門深鎖，她路過時還彷彿能聞到那股熟悉的腥味，不由自主又憋起氣來。
她不知道妍妍是認命認份，還是真喜歡賺錢，她是一點也不在乎的，可是敢怒而不敢言。後來她漸漸偶爾賴床晚去，甚至因為一再睡著而沒去……
花爸並不喜歡太太天不亮就去開蚵，更不認同小孩子也要去賺錢，他也不明白太太為什麼那麼熱衷賺錢？所以媽媽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因此懲罰她，只是有意無意間就對她冷嘲熱諷。仗著有爸爸的支持，她假裝不以為意，其實心底很受傷……
姐妹小時候的感情並不很好，睡在同一個房間，各過各的。即便若若睡過頭，妍妍依然可以若無其事準時上學去。
有時若若清晨是被嚇醒的，伴隨著一股冷風掀起，下半身的一陣抽痛，看著媽媽舉著藤條不發一語離開的背影……
後來在想賴床又不敢賴床的天將亮未亮裡，若若常常懷著恐懼一睡再睡，一醒再醒……她的睡眠從小就不好，彷彿總有一根藤條懸在天花板望著她，不敢熟睡……
開文的零用錢很多，不乏吃的喝的和玩的，騎的腳踏車也是很好的。他喜歡呼朋引伴一起玩耍，更喜歡請大家吃冰棒。
附近的小朋友都喜歡跟著他官兵強盜滿山坡亂跑，跑完了就有冰棒吃，妍妍和豪豪也是，若若卻不領情。她像個小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她比老鼠更像老鼠，最常做的休閒娛樂就是從寫完功課順手整理書桌，再順便整理房間，不是蜷縮在房裡啃課外書，就是坐在後院仰望有限的天空想像……
也許年齡愈近，距離愈遠，若若對開文總是保持距離……
開文卻捨不得移開眼睛……
于 109.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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