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房間,在路邊,在復興南路與辛亥路交界的前方,車子川流,不息。
路肩種著高高的木棉花,季節到了,一片火紅琉麗。
樓下是地毯行,我不愛地毯,太厚重了,但現在我的家裡就有,是公婆自日本搬家運回來的,不用擱著可惜。不知多少人家會使用地毯?冬天盤坐著腳擱著是很暖和,但清潔收納很麻煩。但我喜歡偶爾看著欣賞著掛在店面牆上各式各樣圖畫的地毯,但不知它生意好不?我很少路過看到有客人上門。
房子很舊,我的房間靠路邊,從一扇大窗換到一排大窗。上一個租屋也在二樓,樓下只是樓梯間,我和室友合租的房間也有窗,只是窗內暗淡窗外沒有風景,所以我花了約一個月重新整理打造壓根沒人在使用也不會有人清潔整理的客廳,讓它不但煥然一新(很難因為很舊但乾淨了),而且有了書桌有了燈光還有了鮮花,通常是假日花市的鬱金香、蓮花和野薑花。
我喜歡有客廳的房子,喜歡待在明亮寬敞的客廳勝過只把自己關起來的房間,可是那是因為那個客廳無人使用所以幾乎都歸我。我們還有個大的半圓弧型的陽台,附近還有個綠樹蒼蒼有秋千滑梯的小公園,巷子裡很安靜,那是我在台北住過最愛的地方。可是為了切割我的室友「自立門戶」,當時也不可能一個人負擔原來合租的房租,只好搬了。
我搬得不遠,從巷子裡搬到路邊,有窗的房子雖然明亮,但客廳就黯淡無光了,沙發也都是有手把的,沒辦法舒服地靠著貼著甚至半躺全躺。原來有二房東,後來妹妹也搬來了,後來二房東搬了,我們就成了二房東。當二房東很麻煩,我們得招租另一個房客,又要怕房客搬走再找房客,找房子跟找房客都很忐忑。
客廳暗淡,原來的二房東在時,後來我們自己在房裡裝了電視,再不用客氣拘束地和他併坐在不舒服的沙發上。他是導遊,人不錯,個子有點矮小,問我喜歡什麼?送我二套中國詩詞和紅樓夢的撲克牌,那是我的珍藏,但這些年我常不知該拿它們怎麼辦?
我們有個不小的廚房,雖然家具家電都老舊,但妹妹也搬來後,吉米(二房東)也搬走後,這就是我們台北的共同的家了,弟弟們放假就來。平素煮點簡單的飯菜,從澎湖回來也能帶一堆海鮮回來冰放加菜了。
清掉吉米的東西,這裡徹底成了我們在台北的家,安居樂業。
那個房間空空的算大,沒有大床,只有一個單人床板,附有書桌。在「舊家」時我和室友在路邊撿到一個大酒櫃,去訂做了隔板,成了還很耐用好看堅實的書櫃。在假日商市(花市對面)的紅磚道上,我買了個弧形像半輻太極的實木小桌,很貴很辛苦很笨重地和大弟搬回去,那是我很想也搬回澎湖的東西,但真的太重了。
舊家有木衣櫥,原來的小房間也有,這間空盪盪地,自個買了布衣櫥,再組合時下流行的拼架,蓋上迪化街的布防塵。
那一排大窗,沒有修飾,跟空盪盪的房間一樣,有原始灰白的醜陋。我去迪化街買了許多紫色的布,自己縫製簡單的窗簾,為了讓窗簾有飄逸的垂墜感,便在懸掛處精心做文章。但牆上沒有釘子,屋子也沒有梯子,我很勉強努力地貼上掛勾,可是我做的是整面牆的窗簾而不僅是整排窗的窗簾,懸掛的地方又重,後來雖有點勉強和危險地掛上去了,但幾次之後便有些掛勾掉了,露出牆壁。但真的太危險了,也就將就算了。
原來有面大玻璃鏡子,我也用許多膠帶一層層將它服貼在床頭,也掛著紫色的布,遮掩膠帶的邊。
天黑了,街頭亮著暈黃的燈,我喜歡關掉大燈,留著靠窗的書桌燈。整面的玻璃窗,整面紫色的布,襯著外頭深夜的黃光,沉浸在紫色的如夢如幻裡。
更喜歡下雨,下著大雨的夜裡,在紫色的夜裡漂浮著。
紫色的布我帶回來了,一度也懸掛在老家的我的房間裡,也要在深夜裡襯著帶回來的百合花桌燈,最好還有大雨……
紫色的布我還帶在身邊,收在櫃子裡,20餘年了。
紫色的夢,不見了。
那個紫色的房間,還會在大雨的夜裡偶爾虛幻地亮著。
紫色的記憶,不回來了……
于 107.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