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9.01
禮儀社問：喪禮要採中式or西式？是佛教or道教？
阿爸不信教，「佛」聽來似乎較有氣質，但在澎湖近百小島上，大多數人終生都活在「道」的熱鬧裡，不論逢年過節、神佛壽誕，再加早場晚禱、建醮犒軍。自阿爸退休後，這些年來他開始逐步融入這個村里的「凡夫俗子」間，早晚也在這廟埕前接聽大小八卦再等著向我們轉述。這和過去的他格格不入、孤芳自賞的文人風範已大相逕庭。「佛」雖然較有質感，但沉穆的氛圍可能會讓阿爸在「一個人」的空間更顯寂寥。「道」也許吵雜，但這是阿爸從小聽到大最熟悉的聲音，就讓他最後一次再置身凡間的熱鬧，就像過去的他佇立廟簷，笑看戲台歌仔一樣。
阿爸的身體太健康，他很少生病，更少看醫生。即使感冒，也硬是一匙一匙舀著「龍角散」吞到好為止。他忽然走了，不明究裡的鄰人一時間還以為家門前掛上白幡是因為年老體虛的奶奶，誰也沒想到竟會是昨兒一早還在村里中散步招呼過的阿爸。原來人往生前真的有跡可尋，過去以為只是穿鑿附會的靈異巧合，原來可以一遍遍地撫慰著亡者家屬不安定的遺憾。聽說阿爸昨早走了，左鄰右舍一邊上香致意，一邊七嘴八舌嚷著和阿爸的最後一面、一言、一語。
話說阿爸昨早走的時刻，原該只是平常起床梳洗才要出門運動的時分，而昨天他卻已完成每天一早必經的功課回來了。話說平日，他只是汲著拖鞋，便繞過村里晃到碼頭，有時撿顆浮球，也許裝瓶海沙，再回家吃早餐。但昨早他卻是衣著整齊，還穿了出遠門才有的運動鞋；因為他不同往日的早，也遇見平常運動時分少有見到的村人，也換來路人奇怪的招呼相問。而當他經過熟悉的「蚵寮」，卻對大家回答當然得來再見他們最後一面之類的話，而讓眾人議論紛紛。誰會想到數十分鐘後，阿爸就此天人永隔了。阿爸還是看盡了他出生的村莊最後一眼，吹過最愛的海風一回；他衣著整齊，頭髮近日才理過；他似乎走得從容，可就是忘了我們。忘了不曾交代我們隻言片語，忘了再看我們一眼，忘了再聽一次我們的聲音，忘了讓我們再陪他一回，也忘了半痴的奶奶天天只是記得呼喚他的名。
四點，大弟才上香拜請阿爸用晚餐，隨即又點香說要帶阿爸去看選納骨塔位。然後他們一行人風捲似地走了，留下一臉狐疑的我。到底阿爸是要先用餐？還是選塔位呢？我想依阿爸湊熱鬧的研究精神，他應該會選擇先去看塔位，飯菜就留待他們回來再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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