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神
是我熟悉的風景
我是千古以來
顧盼其中
永生的蝴蝶
「嗯—！嗯—！——…」電話兀自悶哼著，紫玉淚眼滂沱地瞟它一眼。她不知該不該將電話掛好？她覺得好累，心變得茫然空洞，整個人都是哀傷。冷風自大門口灌了進來，這一回他竟會忘了將門甩上，他總擔心她的迷糊，刻刻不忘念著她記得緊鎖門窗。她哀傷地想起，哀傷地看著桌上翻飛的報紙雜誌，窗簾兀自舞動飄揚。咖啡不再冒著熱煙，黑混混地如她心裡無底的愁。
他們正要溫習的甜蜜，竟如這杯來不及加糖的咖啡，苦澀黑暗而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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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他們盡是吵鬧、賭氣甚至冷戰，為了一個可笑的「義氣」，連她都不知道值不值得？結拜四姐妹，大姐宜翎的婚姻正低靡，她懷疑姐夫銘彰有了外遇，成天吵鬧不休。銘彰一氣早出晚歸，甚至去住旅社，宜翎懷疑他是去住狐狸窩了。她成天找紫玉訴苦，找紫玉陪伴，找紫玉數落男人的不忠與無情。
紫玉知道自己其實幫不了什麼忙，銘彰困倦的神情，無奈地不願多做解釋，通紅惺忪的眼睛，又氣又無力地走在晨霧中。紫玉不知道為什麼宜翎的婚姻會走到這個地步？曾經的熱戀，曾經的甜蜜，曾經的神情飛揚，曾經的幸福溫柔……她害怕，宜翎的婚姻已威脅到她自己的幸福。
宜翎不再只是數落銘彰是忘恩負義的薄情漢，她也數落起紫玉的丈夫宇恩。她的呼天嗆地、怨天尤人，逼著紫玉要跟著認同，跟著懷疑丈夫，要紫玉學會跟蹤監聽。不僅紫玉快瘋了，宇恩也快氣瘋了，他從莫名其妙，罵到無理取鬧，如今他要求紫玉不許再介入宜翎的家務事，他要求她得有個選擇。紫玉不再是守候在家的小女人，她開始早出晚歸，跟著電話聲而神經兮兮。她不是110、119，但她總匆匆忙忙在等待準備出發，二十四小時裡她都像備戰般地不安……
宇恩真的要瘋了，他從取笑到同情到不滿到憤怒，他無法忍受他的妻子緊張兮兮地盯著電話，飄忽若夢地突然出現，或在黑暗中在角落裡安靜茫然地瞟著他、懷疑他、質問他。他更無法忍受，在甜蜜的溫存，蓄勢待發的親熱中，生生地被電話聲截斷，一個抱歉的眼神，一句請求諒解的小心話，一個擔心不安遠去的身影。
他是真地再無法忍受。他擱斷紫玉的電話，擁抱著她，抗議她的忽視與離去。他改採堅決強硬的態度，不在乎她的反抗與請求。他們有多久不曾真正地親密溫柔了？他渴望她。她那麼神經兮兮，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抱歉，那麼……她流了那麼多眼淚，黑眼圈持久不去，做菜會少塩，煮飯會沒插電，對著已是白花花一片的電視螢幕發呆。他不忍，他生氣了，這算什麼？他捨不得他天真善良的小妻子這樣憂煩，為了那個天知道哪裡來的「大姐」而神情恍惚，難堪落淚。
這到底算什麼？他逼紫玉做選擇，其實他自己知道沒用的，他只是氣極了，氣瘋頭了。他善良敏感的小妻子，她那麼柔弱單純，那麼甜美可人，那麼真心誠意。他無法認真逼她，更怕逼她反倒會失去她，她是那種可以為「義氣」而卻放棄自己的女人，他怕逼急了紫玉會一走了之，那麼什麼也都沒有了。可是他多心疼她的眼淚，她的消瘦，她為宜翎的婚姻而傷感不安，又讓他逼得抱歉而惶恐。宇恩知道紫玉需要他的支持與安慰，但他再無法勉強自己去假裝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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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恩感到被忽視的憤怒與悲哀，他這個親密愛人竟會不如她的結拜姐妹，那個張牙舞爪的瘋女人。他們開始吵架、賭氣、冷戰，只是紫玉依然恍惚緊張而哀傷。她變得有些歇失底里，他疼在心裡，恨在心裡。他也開始早出晚歸，有時他們也會言歸於好，而總是不了了之。他不是真正愛上留連夜店pub，他只是受不了做一個不被妻子重視或者比不上一個瘋女人的丈夫。
他每回負氣而走，紫玉也只能黯然哭泣，她也想要整理自己的感情，可是宜翎的電話……宜翎開始詛咒，鼓勵她懷疑丈夫、跟蹤丈夫。聽到紫玉猶豫拒絕的聲音，她竟開始尋死尋活，她害怕，不知該如何結束這一場鬧劇？難道真要賠上自己的幸福婚姻？她感覺得到宇恩的疏離，親熱勉勉強強，當電話聲一響，兩人都緊張僵硬，她知道，他也知道。一個習慣抱歉，一個壓抑憤怒，紫玉的眼淚再無止休。她也痛苦，她為宇恩不平，她不知該如何挽回？
銘彰租了自己的套房，按月寄錢托她帶給宜翎，宜翎疑東疑西竟疑上她，又是羞辱又是道歉又是恨天恨地，她也受不了了。無人支持她，無人諒解她，紫玉不知該怎麼辦？紫玉也很想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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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多久了？這真是一場惡夢，她只盼快些醒來，醒來會發現那只是個夢，她可以當笑話般地說給宇恩聽，讓他愛憐地親吻，疼惜，笑她只是個小傻瓜。但這不是夢。有多久了？纖細的她更瘦得失去光采。說她不值得，她不知道，只感到重重的悲哀掩沒。
銘彰也不忍她做無辜的犧牲者，他們曾都是當年的好同學朋友，她不該那麼無辜地賠上自己。他和宜翎還在吵架，但總算爭執有了目標有了方向。宜翎不再呼天嗆地、歇斯底里，更不會再詛咒丈夫。她知道，假以時日，他們會合好如初的，像一場醒來的惡夢。而紫玉自己呢？她不敢想像。
宇恩逐漸冷漠，或者該說完全冷漠。她終於肯勇於放棄矜持與害羞，主動同他親熱擁抱，他那麼意外、喜悅，還有一些親膩的取笑。而一切都那麼短暫可笑，紫玉握著話筒，悲傷地看他受挫離去。這一切都將會好轉吧？電話不是少了嗎？她也不那麼恍惚了，她那麼小心翼翼努力用心地經營所有。飯菜豐富了，音樂輕盈浪漫了，花香、咖啡香又那麼可愛地點綴環繞起來。她等著宇恩發現這些不同，等著他日漸回復的溫柔與關懷。紫玉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戰戰兢兢地等著被原諒。她知道幸福會很快地回首昂揚，一如這些天氣，又是雨過天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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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翎還是離婚了。澎湖有六十四個小島，卻沒有銘彰可以停留的角落，他出國了。紫玉上了報，那是銘彰租的房子門口，是她最後一次幫宜翎帶生活費的那天。徵信社的人很盡責，角度拍的很完美。那是銘彰的手搭著紫玉的肩膀，那是銘彰正在安慰勸合不成還淌一身渾水的紫玉，拍拍她的肩膀，或者也摟了她一下，紫玉仰頭哀傷地看著他。紫玉不可置信地驚了、呆了、愣了。為什麼？宜翎為什麼這樣對她？她付出的還不夠嗎？
「他為了妳要和我離婚，他說我們不該把無辜的妳捲進來，他是為了妳，為了妳，為了妳……哈哈哈……你們到底在我背後做了什麼好事……哈哈哈……」電話那頭宜翎近乎瘋狂的哀嚎詛咒，惡狠狠地徹底撕裂紫玉已沉入冰窖的靈魂。她需要宇恩。宇恩呢？
花謝了，咖啡冷了，飯菜食之無味，紫玉惶恐極了。宇恩不只早出晚歸，他日復夜，夜復日，他偶而回來。收拾過衣物，瞟著角落裡蒼白沉默的她，她那麼可憐兮兮，瘦削了的臉龐，深情無言的大眼，他心底痛。但他無意去發現任何改變，他鍾愛的小妻子讓他覺得挫折難堪，他覺得愛離他很遠了。
宜翎不但逼走了銘彰，投書媒體指控紫玉破壞她的婚姻，還狀告宇恩的單位要求他約束好自己的太太。宇恩被上司約談，被同事關心詢問，被迫休假。
紫玉似乎病了，承受不住風與陽光還有街頭巷尾的流言，把自己關在屋裡，日裡夜裡獨自咀嚼渾身的傷痛。沒有人知道她的傷她的痛，她絕望的深情。宜翎的婚姻終究是過去了，而她才正陷入絕望的冰潭中。天冷冷熱熱，她跟著昏昏沉沉。有多久不曾與他溫存了？更難堪著不曾與他說話了。他就這麼放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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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她等待的生日，等待的一些不同，而他根本不曾回來。入冬了，這樣的日子又是多少天了？紫玉不敢想像不敢計較。這一天他會回來嗎？不敢期待的她依然精緻用心地佈置起來，鮮花、蛋糕、蠟燭，幾盤他喜愛的小菜。紫玉從黎明等上子夜，月圓了，星星滿天，風那麼冷，雨絲飄來。她等著熟悉的汽車聲，等著一個驚喜，只等一個他的歸來。忘了坐得多久？菜熱了又熱又冷。
夜色中，一切都浪漫起來，蠟燭沉默無言地接力燃燒著，宇恩到底回來了。她就站在窗口，掀起窗簾，庭園的綠樹紅花都鮮豔起來。宇恩看到她了，隱隱約約呆在窗前，女人挑戰地擁吻他，他沒有拒絕反手抱緊了她。他知道哪裡不對，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做？他想她！熱烈地！他送走女人。他跨進門，房子裡亮著柔和的燭光，紫玉不在了。不敢想像，結婚四個週年，他們竟用了近二年時間吵吵鬧鬧甚至不相往來。
潔淨的屋子，不曾動過的小菜，夜深三點了，他頹然坐在沙發上。並不希望如此，為什麼？恩愛幸福的他們竟彼此忽略這許久，為了另一個女人的婚姻紅燈，那個恩將仇報殘酷而瘋狂的女人。夜靜悄悄地愈深而天空愈明亮熱鬧，他以為自己睡著了，卻清清楚楚地心痛。在紫玉最孤苦無助需要他的時候，明明相信她沒有錯，他還是選擇用漠視遺棄來懲罰她，讓她獨自面對外面的指指點點。這一切似乎都走錯了？錯得太久太遠了？
燭火燒盡了，屋子裡是一片漆黑，沒有紫玉的聲息。宇恩仿若可以感覺到，她也許正在某扇窗前，默默地看星星流淚。宇恩後悔了。打著房門，沒有回應，沒有人。書房門底透著冷風，他看到書籍雜誌翻飛，地上桌上隨處散落。窗子大開，房裡陰寒異常。看到紫玉了，倒在地毯上，白色裙角在狂風中像掙脫不去美麗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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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蒼白無言沉默地臉龐，黑髮披灑著。瘦削佈滿鬍髭的下巴，深情沮喪失神地喃喃自語：「求求妳！醒來吧！求求妳！……」四天了，高燒不退，一點表情也沒有。純淨無暇似睡熟的嬰孩，少著生氣。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的吃好好的睡了？她那麼虛弱無力，這幾瓶葡萄糖能挽回多少失去的生命力？她難道就這麼沉睡不醒？
「嗶！嗶！」被驚動的醫生護士都往房裡衝來，宇恩被趕出了病房門口。
「不！」
「天啊！」
「求求妳！……」
停在風中不能飛 夢裡我醒來依然還是一隻蝴蝶
我在夢中流過淚 不然我怎會如此憔悴 彩衣散裂
莫非 我曾愛過誰 記得我本來不懂傷悲
莫非 我不能拒絕 任你在夢中出現徘徊
莫非 忘了我是誰 只為躲避愛情寧願我還是～
前世蝴蝶
于 95.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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