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藍

月光似水，月華如夢。

大大的內垵海灣，長長的沙灘，美麗圓滿的月光在海上鋪著黃金帶子的長廊。

桔梗在療養院住了三年多，愛夜，愛海，愛月光，分開都看過，那一夜之後，她就失去了沉迷月光海的自由。

她的眼閃著星星般的光芒，笑靨如春花在夜間開放，高大的一葉俯視著她熟悉羞怯的笑臉，心裡也如那片漾著月光的海溫柔蕩漾。

桔梗熟悉的側臉，迎著月光皎潔無暇，許多年許多年前他曾經也時常這樣一旁俯視著她，熱情而溫柔，如今溫柔還在，熱情卻必須藏起來了。

那片月光那片海，迎著那條黃金般的帶子，彷彿躍入海中就能游向月光的盡頭，昇華進月亮裡去，在那裡只有妳和我。

一葉想起手機還忘在車上，他不放心留下單獨的桔梗，桔梗在沙灘上寫著：「我是失憶，不是失智，」

一葉走上長長的階梯，拿了手機驚訝地站在山坡上。

月光似水，月華如夢，桔梗搖曳著長裙在月光下曼舞。在那條金黃色的帶子前，她像一隻蝴蝶慢慢的迎風招展飛揚，一葉欣喜地記錄這一切，成為他心底永恆的蝴蝶。

幾個快轉的迴旋，桔梗最後緩慢地棲息匍匐在沙灘上，月光映著她的背閃閃發亮。

一葉突然想起，桔梗的失憶和頭痛是不能運動的。他突然想起，雖然三年多來桔梗頭痛的次數和程度已經減緩，而她一次次劇烈的發作與天性裡的壓抑隱忍，已經讓她心臟不堪負荷，脆弱得薄如蟬翼，吹彈可破。

桔梗還匍匐在沙灘上，一葉帶著恐懼的難受跑向她，輕輕地抬起她乏力的上半身，緊張的呼喚：「離若！」兩行清淚在黑暗中滑下臉龐，滴落在一葉擔心得濕涼的手臂上。

桔梗蜷縮在一葉懷裡，緩慢地張開眼睛，黑暗中閃著霧中流星般的琉璃水彩……

「長信！」她在心中低語。

月光彷彿在深海上照耀出一條寬大金光閃閃的天堂路，令人迷醉，令人心碎。

像那一夜，那前世的最後一夜。

于 109.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