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藍

小時候，夏夜裡，下午將比客廳還大的陽台沖過水，晚上鋪了草蓆，點了蚊香，全家就著明月星斗晚風蟲聲睡了。

四點多開始矇矇亮，五點多陽光開始刺眼，明明身體也熱了起來，還是賴著讓爸媽爺奶分批將我們抱回房繼續睡到上學。

回員貝外公家，真的開門就是海了，陽台小而客廳大，大人小孩照樣鋪了草蓆橫七豎八地躺著睡了。

天亮，先是外公上樓來燒香拜拜，然後隔著厚實木板間的縫隙，看著樓下大人張羅著上山或下海去了。

那年暑假回去，驚訝家裡變了模樣，南方陽台蓋起了爸的房間，再不能坐在圍牆上看小學後方的夕陽了。

然後北方陽台也蓋了房間，原來是要當書房收藏爸那一屋子的老書，可是媽找了工人裝潢成了弟的房間。

爸期待過，我期待過，不知弟妹是否也期待過？～一間真正的「書房」呀！ （好浪漫古典的名詞呀！）

最後，朝東的陽台也像鴿子籠似地封起來了。自此後，日月星辰都相對遙遠。

鎖呀！鎖呀！沒鎖住從前的青春，可是把未來的美夢都關閉了。

那一年，功課沒做足，糊里糊塗趁著幼稚園實習的空檔乘著小飛機就飛了蘭嶼，何止人生地疏，根本寸步難行。

那一夜，跟著文大、輔大的學生們還有我幸運的救主–惠旌先生，放著燠熱蚊子亂亂飛的教室不睡，依然躺在校門口的堤防上。

粗糙的岩石，原住民小孩的歌聲，那純淨的夜像大漠上的水一樣清甜無價。

清晨，颱風正乘風破浪而來，孩子們列隊成群進了校門，我們也匆匆漱洗，不免俗地留下一張從此各自天涯生死不相往來的舊照片。

而今夜，月圓，星星亮。

天階夜色，潮聲不絕。

我仰望著你～這樣的美麗天地，就像每一個最後一夜。

于 103.0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