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藍

96.09.06

一夜大雨，老天也同我悲憐嗎？

一早起，雨小了，斷斷續續地。等我一路狂飆，進到半濕家門，法師已在誦經「開路」，弟妹也披麻帶孝跪在靈前。

地板濕透，所以地面上舖著厚紙箱板。在法師示意下，時而跪拜磕頭，門裡門外交插穿梭。我是已出嫁女兒，有時禮儀社會叮囑我現在可以先到一旁歇息。於是感謝有數位相機的發明，質輕體小還可以錄影；可惜事後證明我的操作錯誤，忙了半天什麼也沒錄到。

開路後是「藥懺」，中藥味很香，我們要輪流為阿爸供藥健身。剩下的湯藥便全都倒了，覺得有點可惜，因為我喜歡中藥味。

名義上，「開路」是長子包的法事，「藥懺」是未出嫁女兒的，而「女兒懺」便是我這已出嫁女兒的。一場法事約莫一個半小時，早上還是四人的同甘共苦，午後便剩我一人的獨角戲。雨早已停了，風涼涼的；今年的秋似乎來的早，也來的寒涼吧！

秋風涼，在往大倉的的田邊小路上停放著鐵籠子車，裡面是將燒與阿爸的衣物和收藏，還有我們一張張、一疊疊放進的庫錢。扶著白布條，繞著籠子車圍成一個圈，這是為了避免路過的孤魂野鬼也來掠奪。煙霧瀰漫中，靜靜注視著籠子裡火花四射，直到灰飛湮滅。

阿爸！您收到了嗎？

聽說阿爸沒托夢，大家都好失望，怎麼和傳說的都不一樣呢？老妹說半夜聽見陽台有聲響，還以為會是阿爸回來了；原來只是下雨，所以阿芳上樓關窗而已。

阿爸！您就走得那樣從容？也那樣放心嗎？

我們的前埕夠大，阿祖、阿公都是在門口搭靈堂辦喪事的；但禮儀社居然說空間不夠深，硬要搭在村口牌樓下的路邊，真不服氣。最後一場「牽狀」法事後，一卡車的人便七手八腳開始拆客廳的小靈堂；排放在門口的花圈、花架和罐頭塔、水果塔也一一裝上車載走。原來舊式的客廳已夠小，擺上靈堂後便只剩窄小的通道可走；現在突然只留下阿爸的大厝和供桌，香煙瀰漫的燈光下顯得不習慣的空曠與冷清。過去在路邊看到牆上的紅紙片總覺得不明所以，原來那是在棺木即將經過的路上，為兩旁的人家討吉利用的。所以晚飯後，我們便循著紅紙，輪流去突擊檢查阿爸的大靈堂。

隨著弟弟們的電話一通又一通，當真談笑無鴻儒、往來無白丁。五院院長、國民兩黨主席、各部會知名人士……，禮儀社正忙著編排這些來頭不小的輓聯順位。於是像一匹匹白布掛滿靈堂兩側，連我都看得目瞪口呆，而這就是所謂的「排場」。從原來的120份訃聞，隨著弟弟們的電話，像拍賣喊價般一路追加到近300份，真是交遊廣闊。原來這些來自政府高官的輓聯都有公關專門負責，當然不會是本人親寫，但只要肯來電索取絕對不會空手而回。難怪哦！連靈堂也要求新求變，不斷有出陳翻新的佈置和創意。像現在，阿爸的靈堂門口就像皇宮城堡般地端莊而華麗，想來阿爸應該會很滿意！

現在，該做的，能做的，都暫告一段落了。明天是阿爸最後的大日子，為了全力以赴，應該趁早好睡。可是，睡不著！睡不著！無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