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位表哥,神明要他當乩身,他不願意。
另一位表哥,想當乩身,神明不願意。
這些年,這許多年,他沒當成乩身,倒是一直在那棟橘色精神病院的建築裡進進出出。
從前的記憶裡,月初他領了補助就出院玩耍,補助花完了,就特地搭公車或徒步來向媽媽或姑姑借,他借得不多,所以也沒被要求還,花完了,就乖乖回醫院去續住。
從前的懵懂裡,從小時候對那棟建築的代表性的謾笑,到對它的不解與好奇,為什麼輕易出來?又輕易進去?
後來某個小學同學也住了進去,後來倒是好了,出院了,也結婚生子了,只是前兩年因為家裡的衝突又住進去了,於是我感慨地起心動念想將那棟從小就帶著有色眼光看大的大樓編進小說裡。
一直想就近問問同學妻子建築裡的一切,一直沒好意思問起……
去年,我們的課程沾上了邊……
在還是完全不清楚建築裡的一切,我還是「編」進了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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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這許多年,早上的電話一直響……
表哥的聲音在那頭,他說~要媽媽或弟弟帶身分證去領他出來……
這些年,這許多年,他卻都是怎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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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大半在黃昏,橘色建築也籠罩在黃昏,隔著不遠的距離,有時天還很亮很藍,有時颱風前夕很燦爛很紅,也有時黑暗……
有沒有女子,像小說裡那樣無奈而無明地站在黃昏裡?
(二)
小時候,員貝還有國小,要讀國中就得搭船到赤崁的白沙國中住校,那時各地方人口還很眾多,一群人親里朋友倒也不孤單。
大約每個月,外公家的各舅舅阿姨們家的表哥表姐們到後來的表弟表妹們,便集體「散步」到講美來做客,天寒風大則坐公車。
就像每個月,隔壁的叔公嬸婆也很隆重地招待我們,媽媽也要盛大的煮一餐山珍海味招呼他們,然後問候一下家常,再集體離去。
小時候對這樣的款待不甚在意,因為他們人數「眾多」,基本上我們「小孩」是在各自房間「溫書」的,無論是餐桌還是客廳都無一席之地。
大海是宇宙,歲月是河流。那片海洋還在,島上的小學已經廢校,外公不在了,舅舅阿姨們也陸續讓定居台灣的表兄姊們接走了,歲月這條河流已經蜿蜒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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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的表哥還在打電話,他大約是這條河流裡一直還在的風景,只是老了。
于 109.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