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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週休的年代,每到週末,一般中北部的住校生都回去了;連續假,中南部的也回去了;於是留下夜校的,打工的,玩社團的,還有我這種飄洋過海的……

南部的大學生夜遊可能時興往墾丁跑,北部就往陽明山或東北海,我第一次被機車載出去玩不是跟同學,而是讓寢室學姊順便撿出去的。

入學第一個連假是國慶日,寢室裡三個學姊是同班,約集了其他學長姊夜遊「十八王公」,三個照顧一個,我是臨時被外帶出去的,好開心……

黑暗的長夜,黑暗的長路,沿途呼嘯奔馳的機車汽車並不孤單,甚至偶爾還會「塞車」……荒涼而熱鬧的海邊,香煙繚繞,碳烤的香煙也繚繞,射氣球,套圈圈……大半夜裡居然有這許多人不睡覺老遠跑來進香……

回到台北,因為宿舍六點才開門,還在半途的某個海邊略做休憩,因為學長有在餐廳打工,便到餐廳裡休息,一個個人睏馬乏,我倒覺得很新奇,精神維持最好。

 

學姊總把上課做的各式蛋糕留給我們,自己再花錢出去吃晚餐,我們當學妹的吃得很開心也很納悶,等輪到我們二年級時就懂了,我們也把花了時間力氣做的蛋糕留給學妹,自己出去買吃的。我們四個人三個班,相對之下沒有那麼多蛋糕可以同時給,學妹則可以一週吃三次。

因為「偷電」的風波,一次開除出去許多住校生,當我再回到校園,看見牆上密密麻麻的冷氣機,牆角三大台的發電機,前塵往事,想著很憂傷感概。

 

..

我們從二樓逐年搬到一樓,再搬到地下室,每下愈況。陽光正藍的午後,當我從地下室往上走出宿舍,總覺得自己像探頭的土撥鼠,迎著大好陽光,有時也幻想會有一個人等在游泳池畔,看見我神采飛揚的燦爛笑容。

 

同學們總以為我們來自澎湖的孩子一定很會「游泳」,他們總說「你們澎湖不是四面都是海嗎?」可是我喜歡在「海邊」玩,不會在「海裡」玩呀!

宿舍對面的二方游泳池,白日裡我總是目不斜視地通過,到了夜晚又頻頻被它吸引去大部分的目光。怕水,因為從小就聽過村子的海邊會溺死人的消息。每次一登牆出去我就站起來,總是找藉口請假翹課,有時修儀則會去幫我補課,最後老師說~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去洗澡了,還好老天開眼,讓我網球高分通過,體育沒有被當……(只是後來因為游泳,因為泳衣……失去一個室友。)

白天的泳池讓人退避三舍,夜晚的泳池則浮盪著月光,柔柔地,水波似美人的葇夷輕輕的召喚。淑珍學姊的手指輕輕抬著我的手指,在月光裡浮盪,沒有重量,沒有壓力,我似泡沫般隨波前進……

一年級結束,不再有游泳課,學姊們也被迫搬出去,連相遇都很少,我一直懷念著那些水中蕩漾的月光……

好遺憾!不曾和寢室學姊們拍過照只偷煮過火鍋,也不曾和學妹們拍過照,她們是「銀保」的,不會再有免費的蛋糕可以吃了。

 

..

我只在入學之初,與直屬學姐直屬大學姐聚餐過一次,而後就被放生了。後來我喜歡買一朵紫玫瑰,送給自己,也送給住在一舍的直屬學妹。

我喜歡走過庭院深深的感覺,夜晚從校門口安靜地一個人走回來;我喜歡熬夜到黎明,天將白未白,窗外蒙上清晨的霧,我走進晨霧裡的校園,濕涼的空氣,泫然欲泣的水露,覺得自己是黑夜未醒的幽靈,逐漸讓日光吸收去了陽氣。

 

我站在宿舍門口,從前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後來則要刷卡,我看著有些雜亂的中庭,想過去在張媽領導下的宿舍多麼乾淨整齊……

每天早上我們要疊被鋪床,將被褥掩蓋在清一色的橘色罩單裡,床下收拾整齊不能雜亂;桌面淨空,書櫃擺放整齊,於是乾脆放張海報遮掩;我的床邊掛著幾枝曬乾的紫玫瑰,牆上貼著寫了詩的大荷葉,那原是教保的教具之一,荷葉隨著我搬出宿舍,幾次貼貼撕撕,終於毀了丟了……

二年級,在長長的春假發現住校生被迫與世隔絕,因為舍監也放假去,房門鎖上,宿舍的電話無人也無法接聽,無法得到聯繫。空洞的宿舍剩不到幾人,我寫了匿名海報張貼在公布欄抗議,後來電話移出舍監的房間,我也加入自治會的幹部,畢業前獲贈的一套藍色印花的杯盤組是至今我最愛的杯組。

因為住在離島,我總留在宿舍裡,於是後來常當舍監放假的代理人,「管理」放假寥寥的人口。每學期總是當寢室裡最後一個走的,最後一學期終於可以先走一步了,留下可愛學妹,留下熟悉的點點滴滴……

 

這一幢漆得像地中海的白色建築,像孕育的宮房,將我們哺育三年釋出,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那些星月溫柔的夜晚,在30個夏天之後,與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再見,離別。

 

所有的過去,所有的歲月,所有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試卷,所有在夏日的暴雨裡打籃球的濕漉漉的男生,所有在湖邊安靜地背著長長的英文詞條的女生,所有盛開在夏天末尾的鳳凰花,所有離開的人,所有歸來的人,所有光芒萬丈的詩篇,所有光陰暗淡的日記,所有離散的時光,所有重建的家園。所有潰爛在雨水裡的落葉,所有隨著河流漂遠的許願瓶,所有黑夜裡唱起的歌,所有白天裡飄過的雲,所有的幸福和淚水,所有的善良和自由。

都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裡,一起撲向了盛大的死亡。

~郭敬明.夏至未至~

 

于 10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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